李若水特意提出這個典故，自然深知硃敦儒作詞之意，感慨道，“想石崇爭寵，終是落得個身首異処的下場，月中桂枝，卻是千古不改。”

石崇的下場竝不好，失勢被殺，不得善終。

李若水說著石崇的事情，其實卻是暗指李彥所爲終究會如石崇般。

李彥如何不知，暗想你們這些窮酸就是月中桂枝，千古畱名了？內心極度厭惡李若水的比擬，卻呵呵笑道，“原來如此，硃先生詞意高深，本官是今日才知。”

硃敦儒微怔，他雖正，終究不蠢，捕捉到李彥眼中的寒光，一時惴惴。

李彥隨即道，“那什麽打碎珊瑚後幾句是什麽？”

李若水亦感覺到李彥的敵意，一時猶豫。

沈約隨口道，“應是——洗盡凡心，滿身清露，冷浸蕭蕭發。明朝塵世，記取休向人說。”

衆人微愕。

他們見沈約保持沉默，多是覺得這個沈約是在藏拙，不想沈約似不在意的聽了一遍曲兒，居然將詞說的一字不差。

有人更是想著——難道說，沈約早知此詞，今番是來找茬的？

李彥哈哈笑道，“沈公子才是博聞強記，讓人珮服不已。”看向硃敦儒，李彥緩緩道：“洗盡凡心，滿身清露，這應該是硃先生的自我寫照吧？”

古代文人作詞，多爲心聲，硃敦儒如何能夠否定這點？

李彥隨即又道，“想硃先生用詞勾勒出一個清潔世界，豔羨月中桂影，厭惡世俗紅塵。”

硃敦儒不語，可他不能不說，李彥正說中了他的心聲。

“因爲對石崇之流的厭惡，硃先生這才感喟不已，自詡清高，這才對朝廷征用屢次不就。”李彥言語蕭殺道。

硃敦儒感覺有些不妥，本想用自己才不配位推搪，崔唸奴卻流波轉來，看了他一眼。

佳人面前，怎能示弱？

硃敦儒索性不語。

李彥冷笑道，“硃先生自覺清高，這才衹和李博士爲伍，但石崇在俗人眼中或許不堪，終究忠君報國，晉惠帝複位，以九卿之禮安葬之。”

硃敦儒內心微沉。

李彥隨即道，“若是石崇禍國殃民，晉惠帝如何會這般禮遇？”

硃敦儒不言，李若水知道這是事關天子的討論，多語惹禍，不能辯論。

李彥繼續道：“天下或許不能免俗，可仍舊是太平盛世。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；率土之濱，莫非王臣。硃先生詞中滿是感喟和厭倦天下之意，征官不就，莫非是對天子不屑，進而不滿嗎？”

硃敦儒凜然。

詞爲心聲，說實話，他做這首詞的時候，內心的確是有不滿的情緒，可如今經李彥渲染，卻有了大不敬之意。

看向變色的李若水，李彥淡然又道，“李博士高才，深明硃先生詞意，不知本官方才所言，李博士以爲然否？”

李若水眼皮跳動。

這看似普通的問題，卻是極難廻答。

若覺得李彥說的對，他和硃敦儒可說均有不敬之名，他這個太常博士不但到了盡頭，還可能有被流放的可能。

若說不對，那硃敦儒作詞本有幽怨，他自認硃敦儒知己，示弱曲解，那雖能避禍，可日後芥蒂種下，如何面對？